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信邦 - 吐花

*花吐症,玻璃渣


入秋后刘邦的身子依然不见好,终日躺在床上昏昏沉沉,醒的时候比睡着的时候少太多。

他既为一国君主,自是能将名医请遍,可这些人看诊时总说得含混不清,模棱两可,一来二去下刘邦只觉心烦意乱,摆摆手让张良止了寻医之举。

毕竟吐花之疾,无药可医。

起初不过是轻咳小花,也不知这痨疾到底应算作病或是巫法,咳的花朵竟是完好无损,清香四溢。刘邦甚至不合时宜地啧啧称奇了一通,全然不顾一旁张良的沉沉面色。这时他身子除三不五时咳花外尚无大碍,每日坚持上朝,说国事说至一半咳一两朵花,任是如何杀伐果决笑里藏刀,都平添一丝惹人发笑的烂漫感。群臣面面相觑,而他依旧淡定以对。

事后刘邦与张良说道起,只笑言若非这吐花一疾无药可医,他可真要借此良机找出心有他意的臣子。这人笑着说这话时眸里仍浮现凛然杀意,迁都长安的君主在这理应长治久安的都城里未曾有一日好眠,长疑久忧才是真。

可惜啊,刘邦却话锋一转叹了口气,叹息将杀意掩饰在那不知真假的脆弱里。既然无药可医,我做那么些事也无意义了,倒不如一心养病,或能在这位子上享受得久些。

那时张良面色沉凝里又掺了些许犹豫,欲语还休,终是没有说出口悬在心上的那个问题。

君主为何不去寻心仪之人治病?这话放在从前他或许便问了,现如今却有太多忌讳,不敢也不必。

吐花之疾须得与心仪之人心意相通,缠绵一吻后方可痊愈。

这事太难。

张良之后为刘邦请了许多名医,刘邦却抱怨说这些都是徒有虚名之辈,让他不必请下去。

张良动动唇,也没说吐花之疾本就无可医这点。

但名医药方或许有些用,他最后只能这么劝,我让人每日煎药送与君主,君主一定得喝。

行行行,刘邦显得有些不耐烦,我喝便是。

每日一碗苦涩汤药似乎真有些用,刘邦便是咳花咳了整整一个春夏,直至入了秋才终于病倒。

病得昏昏沉沉,躺在龙床上日夜做着梦,梦里都是韩信。要是旖旎春梦倒也罢了,梦得却是韩信那双眼睛。

那双眼睛实在好看得紧,刘邦从以前便那么认为,真要说哪里好看也说不上,只觉得笑意满满温柔看他时,着实招架不住。

但他不曾梦到那双眼睛含着温柔笑意的从前。他梦过韩信目光锐利如狼似鹰,紧紧盯着他与他身下的龙椅,也梦过韩信满目不甘与怨怼。

最接近昔日温柔情意的一次是他梦见韩信满眼哀愁的模样,可这样子却让刘邦一身冷汗惊醒,心怦怦跳着,一时半会儿平息不了。

他想这梦可糟透了,甚至不如梦韩信满脸逆臣样高呼造反呢。

这一时半会儿歇不住,心不安思不宁,于是刘邦以君主之位任性了一把,大半夜让人把张良召进宫里。

张良踏着快步入寝殿,脸色有些慌张,直至见了刘邦安然无恙半躺龙床上,方才松口气。

“君主唤臣有何事?”他恭恭敬敬地行礼,气息仍有些乱,但除此以外倒是挑不得半点错。

“子房啊,”刘邦一边抬手示意他站起身,一边慢悠悠地说,“我做了个梦。梦醒了,就想到找你聊聊天。”

张良一怔,才略有迟疑地问:“君主……梦见臣了?”

刘邦失笑道:“要是梦见你就好了,也不至于睡得如此不安稳。”他一叹,紧接着气息不顺,心口一疼,轻轻咳了一朵花。这些日子里日日咳花,刘邦倒也处理惯了,随手将花朵丢到龙床旁的小箱子里,晨起时自有侍女会将这些花朵丢弃。

张良沉默地注视刘邦,许久,缓缓问道:“君主想与臣聊何事?”竟是只字未提刘邦梦了何人。

张良一向聪明,而他也说得如此明显,想必已经猜到什么。这般转移开话题,只不过是不肯主动说起。

就连这当初一起打天下的军师也是怕了他的。刘邦心下了然,倒也无甚意外或感慨,这人早在韩信一事后就已萌生去意,只为他这吐花之疾方才继续在朝里为他做事。

张良不肯提旧事,刘邦也不说,更无意去猜他知道了多少。反正自己只不过夜半睡得不安稳,这才唤了故人相陪。要说将过去那些事统统倒豆子一般说开,心里也不怎么乐意。

有些事,他与韩信知晓就足矣。而有些事,连韩信也不知晓,他一人知晓便足矣。

刘邦轻轻一笑,这下连张良也猜不到他为何突然便笑了。

刘邦说:“子房啊,你当真心太软。”心软得有些愚蠢,明明要走了,又在自己得此吐花之疾时改变心意。若自己要杀他,他可就跑不掉了。

就像那人。

张良张嘴,想说什么又未能说。

“但心软也好,你先别走,为我收拾完残局才走吧。”刘邦又是一叹,脸上却无端端显露一股莫名笑意,“我这人做事,也不说能否对得起良心了。可若真要算,我做事却很少会后悔。他那下场怨不得我。”刘邦一顿,咳了一朵花。

“我这下场,也怨不得人。”

这次深宫夜谈,说是找故人聊天,却也未能聊到什么,反而是刘邦自己一人在说。说完了心思倒也畅快许多,便挥手让张良退下。

这深夜召人进宫不多时就让人走实在太随性,也不知军师回去后会否偷偷腹诽自己。

刘邦又一次睡下,这次终于梦到了曾经。

他醒来后竟有些欢喜,似喝了蜜水吃了糖饴,那甜意甜入心扉,在一片苦涩里格外叫人回味。这时侍女鱼贯而入要伺候他,他朝最熟的那个说:“我那对耳饰呢,拿来给我。”

侍女立刻应下,将手上任务交与他人,前去库房。

刘邦征战天下时总是配着一对紫色耳饰,算命先生说配着好,吉利,他便不管真假一配就是许久,反正每日也要穿衣脱衣,合着一起做了也不妨事。

直至韩信一事后,他见着那对耳饰便想起韩信,忍无可忍方才让人收起。耳饰没了,耳边便感觉有些轻,有些空,时日一久却也能习惯。

侍女将放置着耳饰的小盒子交给刘邦,刘邦便摆手让人都退下。轻轻打开盒子,那对耳饰仍是完好如故。

刘邦笑了笑。

睡着时耳边压着沉甸甸的耳饰实在不舒服,他睡前若有空总会先行卸下,晨起时才又放上。某次打战却一大早遇上急事,刚放上右耳的耳饰,部下已紧赶慢赶请他前去处理。

一边沉一边轻自是不习惯,刘邦便让闲在一旁的韩信为他去取左耳耳饰。

韩信倒也不是不乐意,却有些不明,道:“别人打战都不用这些,又烦又……”他一顿,忍住了“女气”这两字。

好在刘邦似乎没察觉他的失言,不以为意道:“你懂什么,算命先生说了这样吉利。”

韩信一笑道:“是,臣这就去取。”

一取便是很久,刘邦事已处理完毕,也不见人回来,他等得不耐了,自个儿起身回营帐去,在进入营帐前放轻脚步向里一看。

只见韩信翻箱倒柜却始终找不到耳饰这小东西,额上急得直冒汗,刘邦乐得不行,正要取笑一番,人却打开桌上小盒子,已是找到了。

刘邦偷偷啧了一声,又见韩信端详那耳饰许久,最后缓缓地,轻轻地,吻了一下。

心里便是轰然一响。

那以后刘邦看见耳饰时,总会思起这一幕,又想韩信也太没胆,只敢悄悄亲这耳饰,好好一个大活人在面前,反而什么都不说。

他自然知道韩信默默注视他的目光有何意思,但那些满目温柔的相视一笑已是韩信敢于表露的极限。若非那一轻飘飘的吻,刘邦甚至都不敢对这晦涩情感下定论。

毕竟他们都小心翼翼到没胆,韩信没胆地亲吻耳饰,就像自己没胆地偷偷拿了他一丝红发缠在小指上,权充红线。

这么小心翼翼又有何用呢。到最后,韩信成了他每夜的噩梦。

刘邦一笑,拿起那左耳的耳饰,心里学着韩信当时模样,轻轻地,缓缓地,吻了一下。

耳饰触感冰凉,全无韩信气息。

可这迟到太久的吻竟是意外地让他感到心安。

心安后又是一疼,于是又轻咳了一朵花,花瓣上沾染了刺目鲜红,红得似韩信发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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